葬禮 節選

消息傳得沸沸揚揚。深沉而寬廣的鼓點聲隆隆地在整個王國響徹了三天三夜。那些被當地人稱為傳格斯的信使將來自贊比西河以北地區的曼波②路易斯·安東尼奧·格雷戈迪奧周四凌晨安然長逝的消息帶到了海角天隅。 對于親信，也就是王室成員，格雷戈迪奧的死訊并未讓他們感到意外，因為格雷戈迪奧的病情讓他們在曼波臨終的幾周時間里，與他同寢同食、親密無間。使庫阿查——當地人的土話和贊比西河谷原住民的用詞，在葡萄牙語中的意思是男仆——是除了王國要員之外，*早意識到白人格雷戈迪奧臥床不起的嚴重病情。 除了這樣和那樣貢品之外，使庫阿查并不享有特殊的等級地位，但他受到所有人的尊重。并非因為他像格雷戈迪奧一樣是白人，而是因為他人盡皆知的文化適應能力。這可以追溯到他想擴大長袍生意的時候，這種法衣在非洲部落里因其不便利性且跟粗野人相關，因此沒有什么價值。但是，在贊比西河谷的印度總督區，當面對土匪和強盜因尋找奴隸和象牙而進行的持續和意外襲擊時，這種衣服對身體的保護和精神價值的體現都是有好處的。然而，持續的炙熱且惡劣的熱帶氣候，以及他始料未及的一些原因，相關法令的實施一直拖到他下定決心的那一天。不是因為單純的冒失或疲倦，而是精神層面上的決定。他在格雷戈迪奧的土地上驚訝地看到粗野人用樹皮混合硝石或浸泡在兔子尿酸里獲取火藥原料，并在混合物制成后，將其燃燒，從燒焦碳化的廢料中*終提取火藥，因此他放棄了在海外那些單調且神圣的冒險中陪伴他的法衣和經文。 面對這樣的成就，面對野蠻人的頭腦中聞所未聞的壯舉，他——名為安東尼奧·貢薩加，別稱使庫阿查——放棄了那些仍留在他小小詞典中關于大草原上黑人生活方式的諸多罪惡的形容詞。在不令任何人感到詫異的情況下，明確地放棄了他遠在葡萄牙里斯本做牧師時的別扭習慣，然后以一種順理成章的姿態與菲塔同居。她是格雷戈迪奧的靈媒或者說是祭祀隊伍的侍祭司之一，用詞取決于地理位置，要看來自河岸的哪一邊：南邊是父系，北邊是母系，但在葡萄牙語中這兩個詞的含義是相同的，因為它們都說自己是贊比西河北岸土地首領格雷戈迪奧的靈媒或祭司。從*南端的邊境到贊比西河上游*遠的葡萄牙宗博貿易市場，格雷戈迪奧通常需要行軍三天。 床單覆蓋到脖子的位置，路易斯·安東尼奧·格雷戈迪奧的身體平躺在床上。任何看到他的人都能從他平靜安詳的臉上看出，他已經接受了死亡，并堅信他的靈魂將永存于他所建立的活人的國度之中。圍繞在他身旁的是他的六個妻子、孩子和王國的長老們。這其中有他的姆阿納曼波馬庫拉·加農加；負責鑄鐵的麥斯理泰戈·奇坎達里；負責王室葬禮的薩博維拉萊奧·姆普卡；稅員們和傳格斯們的首領卡姆特·馬特加；負責家畜、家奴的吉利·恩多羅；靈媒人尼亞津比爾、查圖拉以及其他人。使庫阿查與這些國家要員之間始終有些距離，他的地位處在極其重要和不那么重要的人之間。不管是大人物還是小人物，所有人都從他們自己的房間里被匆匆忙忙地叫了出來，他們互相看了看，并不感到驚訝，因為這事兒雖早在預料之中，但他們對于格雷戈迪奧安詳的離世仍感到五味雜陳。 這個房間對使庫阿查來說一點也不陌生，因為他在格雷戈迪奧生病之初就進入過這個房間。那是一個清晨，太陽光從稻草做的天花板的縫隙中射人，散布在整個大房間里，除了手工制作的床榻之外，還無序地陳列著一些盆子和罐子，有的一面是灰白色的，有的一面是光滑的，里面裝滿了樹根、干葉、短矛、獸皮和長矛。七把自制的獵槍在床頭的墻邊隨意地排開，根據當地人的發音，獵槍可被稱為戈戈德拉或古古大。阿卡特姆（當地人對獵斧的稱呼）也散開鋪在山羊和豹子的皮上，而皮毛覆蓋了大部分的土坯地面。床邊上放著一把獵槍，似乎是為了防止意外事件發生。在他的國王裝扮中，格雷戈迪奧并沒有因為這把槍比戈戈德拉和火石搶更現代而放棄它。除此之外，還能看到橫跨房間寬度的繩索上，懸掛著用于交易的布料和各種星博德——由珠子制成的項鏈。它們在漫射的光束中熠熠生輝，給屋子帶去了明亮的曙光，好似陰沉的小石窟里閃閃發光、驅逐陰影的鐘乳石。那些都是用來談情說愛的房間的特點，但格雷戈迪奧，作為一個軍事國家的國王，卻把它變成了*適宜用來進行孤獨的、無休止的、以維持他的權力的謀劃的環境。當他坐在用獅子和豹子皮裝飾的椅子上時，右手微微垂下，示意讓使庫阿查就座。 使庫阿查不情愿地，掩飾著對于不可預料時刻的顫栗，他的牛仔褲與盆子摩擦發出了聲響，他用腳推開一個獵斧，慢慢地將他的手沿著王室椅子的扶手延伸開來，以好似一個入侵者的謹慎慢慢坐了下去。他的眼睛注視著房間里那些陳列無序的、在漫射沉寂的光線下慵懶的物體的幾何輪廓。那是一個無聲無息的非洲。那是在一個充滿了沉靜的搖鈴和護身符的非洲。那是展示在一個滿載別人稱之為古董物品的新空間色彩的非洲，然而這些物品只承載了當下而非曾經的意義。 P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