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野白云淖爾 節選

　　《狂野白云淖爾》：　　老牛不敢走上前，但它也不愿轉身離去，因為那里有它的愛和恨。　　老牛對著蒙古包發出低沉的吼叫，一聲又一聲，一聲比一聲悲憤，令人心碎。在這靜謐清朗的草原之夜，刺耳的吼叫是如此不協調，以致吼叫聲沉寂下去之后，你會感到周圍靜得可怕；而當吼叫聲突然發出，劃破寂靜，在草原上滾滾而過，猶如鬼哭狼嚎，令人心驚膽戰。　　其實這只是一頭老牛，顫抖著四肢，弱不禁風，已經走到生命的盡頭。它把體內僅剩的一點精力，化作一口氣，拼死吼了出去。是對逝去歲月的眷戀，是對現實遭遇的憤懣，也是對即將到來的死亡的一種恐懼。　　于是它鉚足氣力拼死一吼，不管結果如何，直到一頭倒下。　　突然，一個蒙古包的小窗戶閃出亮光，微弱暗淡。老牛瞧見了，它知道自己的吼叫終于有了結果，也許是可怕的結果，但它并不畏懼，大不了一死而已。　　老牛掉轉身子，嘆息著，慢慢離去。　　蒙古包里，老牧民巴雅爾找出小煙袋鍋子，在炕桌腿上狠狠敲打了一陣，裝上一袋煙，點著火抽了起來。　　他的老伴烏蘭驚醒，欠身問：“深更半夜，又怎么了？”　　巴雅爾陰沉著臉，不說話。　　“是不是牛魔王那個老家伙？”　　“明天我非宰了它不可！”　　“怪可憐的……”烏蘭說著，打一個哈欠，翻身又睡去了。　　巴雅爾吧嗒著煙袋鍋子，瞅著煤油燈發呆，好像在思考什么，其實腦子里空空如也。他喜歡直來直去，不愿意費心勞神。對他來說，宰一頭牛猶如碾死一只臭蟲，這一輩子他宰過的牛，何止千千萬萬，從沒眨過一回眼。況且這頭牛老了，沒用了，又是皮包骨頭，肉也煮不爛，還真不值得臟一回手呢。　　第二天早晨天一放亮，巴雅爾醒來，烏蘭已經擠回牛奶，燒好奶茶。見他一屁股坐到炕桌前，忙拿一個碗，用一塊黑破抹布，將碗擦得锃光瓦亮，倒一碗奶茶，放至巴雅爾面前，又拿出炒米、奶皮子、奶豆腐、手扒肉，滿滿擺了一桌子。　　巴雅爾端起碗嘬了一口，燙得他差點沒跳起來。又放了兩個屁，把昨晚生的一肚子悶氣，也順便放了出去。這一下他心滿意足了，抓起一把炒米撒到奶茶里，再放幾塊奶豆腐、奶皮子，美美地喝了幾碗。　　喝完奶茶，巴雅爾從地上撿了一根繩子，起身走出蒙古包。烏蘭問他去哪兒？他一聲不吭，背著手朝白云淖爾方向走去。　　在蒙古語中，“淖爾”的意思就是“湖泊”。白云淖爾猶如鑲嵌在草原上的一顆明珠，方圓幾十平方公里，清波蕩漾，魚躍鳥翔，周遭水草豐美，是馬、牛、羊、駝的樂園。　　在干旱少雨的大草原，大自然能形成這樣一顆“草原明珠”，全賴有一條白云河。白云河也不知源于何處，彎彎曲曲，從沙漠深處緩緩而來，初似涓流，逐漸變大，終至奔騰咆哮，*后流入白云淖爾。　　白云淖爾是白云河的歸宿，白云淖爾就變成了湖。　　巴雅爾抬起手遮住眼，向白云淖爾那邊望去，只覺滿眼的綠色。　　那是一種酣暢的綠，在匯聚，在擁擠，濃綠中綻起一簌簌異彩紛呈的小花。剽悍的駿馬踏起塵煙，牛群在清澈的水泡子里嬉戲，大片大片的羊群，如綠絲絨上綴滿珠璣。　　巴雅爾沒有興致欣賞眼前的景色，天天如是，早就習以為常。在牧人的意識里，綠總比黃好，綠代表生，黃代表死，生生死死，循環往復。如果草原一年常綠，那么在枯黃寒冷的冬季，就不必為牲口的瘦弱死亡而辛苦憔悴了。　　巴雅爾走到湖邊的大草灘，在牛群中轉悠，但沒有找見牛魔王。這個老家伙躲到哪兒去了？巴雅爾想，算它命大，讓它再多活一天吧。　　巴雅爾不慌不忙地往回走，長期的游牧生活使他養成一種近似達觀的慢性子，凡事能干則干，不能干絕不勉強，心安理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