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檔案——波蘭當代戲劇家劇作選 節選

　　《人生檔案：波蘭當代戲劇家劇作選》：　　**幕　　舞臺被布置成一個連接著餐廳的小客廳，屋內陳設寒酸。皮油布沙發正對著擺在墻邊，沙發旁是鋪有印花油布的桌子。母親坐在桌后，一個人打著毛線；毛線是天藍、粉紅、金黃和淺橙色的。窗戶在左，門在右。　　母親　　[暫時放下手里的活計，盯著前方發愣。緩緩地，帶著怨憤（1）]不得好死的吸血鬼——跟他父親一個德行。莫非我錯怪了他們——是因為我的緣故，才讓他長成了這副模樣？憑什么我要辛辛苦苦為別人奔忙？難道我犯下過什么大錯？沒有，沒有的事……我就是個普普通通的老太婆。可為什么我卻要忍受這樣多的苦楚？哦，上帝啊！我的生活一天天像個噩夢，縈繞著另一個真實的、已經死去的自我。我得自己想想明白，這樣才能給予我支撐下去的勇氣，去面對前頭等著我的更多苦難與磋磨。　　（突然間響起號叫聲，唱起歌謠）　　我也曾年輕，也曾美麗，　　也曾擁有靈魂，乃至是肉體，　　一切于我都不值一提。　　而今一無所有！　　多么可惜！　　多么可惜！　　母親　　（念念有詞地算賬）欠書店老板50塊，圖書館的書50塊，房租200塊。都是為了受那勞什子的教育。靠著這點毛線活兒我得什么時候才能掙得出來？傻瓜！蠢蛋！生活白癡！好歹也去做份工來糊口啊！他就寫不出什么正兒八經的東西來。我？我畫過畫，在音樂上很有天賦，寫的小說也不賴……我說的這些可不是因為有什么心理暴露癖一這里誰都沒有，絕對沒有。啊，這永恒的孤獨。言語不能帶來絲毫安慰！　　一個聲音　　哈，哈，哈，哈！　　（母親沒有在意這個聲音）　　母親　　不知怎么，我想起了他的笑聲。萊昂笑起來跟他很像，只是還要邪惡得多。那一個是明擺著的罪惡，而這個不過是使點兒小壞，比如說故意去踩臟漂亮的新鞋——只露出一點端倪，但對我而言已經足夠了……哦——他真是浪費了我的一腔心血，我的兒子！為什么我不用伏特加來把他喂大？我寧愿他像一條小日本狗，從狗崽子時期就大口喝酒；也好過長成現在這樣百無一用的廢人一個。他要是個侏儒、傻瓜，我也就不做多想了。我——馮·奧布羅茨克男爵小姐，完全是自甘墮落。而約莎①同樣墮落了。或許這都是我們姓氏的“茨克’’后綴所引發的臆想——或許我們本來就是普普通通的奧布羅科，首字母不用大寫，也不是“茨克”②？人們都說，真正的藍血即使落魄也不會失格。　　（號叫聲再次響起）　　頭頂懸著出奇美麗的面具，　　無形的魔鬼拖拽我陷入罪的旋渦，　　潛伏的貪欲肆然掠過。　　我有過情人，我有過三個之多。　　母親　　我要承認嗎？還是不承認呢？[多蘿塔走了進來（2）]我的多蘿塔，請把意大利面下到冷水里去，按照您喜歡的那樣。當個母親真好，把兒子寵壞真好。對不對？　　多蘿塔　　好的，夫人。我也曾經是個母親。不過我幸運就幸運在——我的兒子早就在戰爭中死去了。　　母親（2）　　快去！快去！快去煮面條！我從戰爭中把我的兒子救出來，因為他必須要去拯救全人類！他是一個偉大的思想者，同時又那樣孱弱。這樣的人不能死——他們要肩負起特殊的使命……　　多蘿塔　　（打斷她）夫人您又喝得太多了，恐怕也沒吃東西吧？您就不能忍到晚餐時候再喝嗎？　　母親（1）　　啊……（不情愿地揮手）　　多蘿塔　　我就不說少爺的壞話了。不過有的時候您也多想想您兒子好的地方，想想他還活著，還健康得很，而不是老希望他怎樣怎樣。難道我就知道我的菲爾德克要是活到了今天——在這種爛泥一樣的環境里，會長成什么樣子嗎？浪蕩一點是不好，但至少也算是成了人，不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