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色的田野:小說卷(下) 節選

多年的啞巴，能開口講話，在我來說，實在是莫大的奇聞，我決心去拜訪這個治啞巴的人——小陳。
小陳住在北李大隊，屬三省莊公社。這是一個湖洼地帶。天又下著小雨，淤泥道路，又粘腳又陷人，十分難走。到了公社，天已見黑。
公社主任吉鴻遠，是全省有名的勞動模范，幾年前我們就見過面，到了那里，**個人當然是找他了。可是他和社里幾個領導人，都到大隊去檢查春耕生產了，只有一個秘書在家。秘書告訴我，北李大隊離公社還有十五里。我只好就在公社歇腳了。
同我住在一個房間里的，是師范學院的三位同學，他們是來這個公社寫社史的。
這三位同學，兩男一女，年齡都在二十二三歲。
我與他們素不相識，又有些疲勞，吃了晚飯便睡了。
在我上床的時候，就聽到那位女同學說：“寫三省莊公社的社史，應該從吉鴻遠這個人寫起。通過吉鴻遠與各種思想的斗爭，寫出他的成長，寫出他為革命而忘我的精神，寫出他的堅定頑強的性格，展現出三省莊公社的全貌。”兩位男同學主張從三省莊這個村子的演變，說明黨的路線正確，寫出三省莊公社的發展。各人為著堅持自己的意見，擺出好多材料，直到雞叫，爭論還是不休。
到了五更頭，我實在忍不住了，從床上跳起來。
因為我想起了吉鴻遠對我談過的，三省莊在一九五四年秋發生的一段短短的插曲。
三省莊的歷史，并不怎么悠久。在一九三八年以前，這里還是一片荒湖。荒草湖灘上，有一高臺，遠看像個土山，近看是個墳墓。墳腳下有三株白果樹，樹下有兩間伸手摸到檐的小草屋。草屋前，有塊石碑，碑上寫著“看墓人吉鴻遠”六個大字。墳后有四畝半高坡地。
據地主家的家譜記載，吉家看墓傳到吉鴻遠，已是第七代了。到了一九三八年春，白果樹下又新添了一戶人家。
這家姓時，當家的叫玉成。
時玉成是山東濟南人。日本鬼子打到濟南，他一家七口，被日本鬼子殺死五口；三間房屋，未留下一塊瓦片。他背著八歲的小兒子長法，逃出敵人的血海火坑，來到淮北，遇上吉鴻遠將他收留，在這里落下腳來。
在同年的冬天，古明山也因家鄉遭受水災，從河南開封逃到安徽，中途染病，差點凍死在破廟里，得到吉鴻遠的救助，幫他重新建家立業，又成了一戶人家。
有了三家，便可成村。可是地主不讓他們起村名，統統稱這三家為看墓人；按月按季，輪流為地主家砍草送糧。直到解放后土地改革的時候，吉鴻遠才領著兩個老伙伴，平掉地主的老墳，自稱為三省莊。
土地改革以后，這三個老伙伴，就成了三省莊的主人了。一不受外邊欺侮，二不受地主剝削，生活有了奔頭，生產也來勁了。時玉成的兒子長法，也新說了一房媳婦。古明山兒子參軍去了，也把媳婦從老家接來一起住。吉鴻遠老夫妻倆，沒有兒女可接，便將妻侄程昌華一家接來。從此，三省莊添人進口，人丁一天一天地興旺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