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讀:聊齋志異 節選

　　三人都在猜疑，卻聽得內室里嘻嘻哈哈不絕，都是嬰寧的笑聲。吳氏說：“這個姑娘也真是憨得可以！”吳生要求見一覓她。吳氏走進內室，嬰寧還是笑個不停。吳氏催她出來見客，她才極力忍住笑容，又面向墻壁忍了許久，才走出門來。剛一向吳生斂衽施禮，回身就跑回內室，放聲大笑，滿屋子的婦女家眷都被逗樂了。　　吳生自告奮勇，到西南山中看個究竟，順便為王子服親。到了村子的所在，卻見屋舍全無，只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山花而已。吳生忽然憶起，秦家大姑下葬的地方仿佛離此不遠，但墳塋已經湮沒，無法辨識了，只得訝異而返，回來告訴吳氏。吳氏懷疑秦家老太太是鬼魂顯靈，走進內室，想告訴嬰寧吳生的所見所聞，嬰寧卻一點都沒有露出害怕的意思。吳氏又憐憫她無家可歸，嬰寧也不覺得悲傷，只是在那里低頭憨笑，眾人都看不透她的心思。吳氏讓嬰寧和自己的小女兒一塊住。嬰寧每天一大早就來問安，做的針線活精巧絕倫，只是愛笑，誰也禁止不住她。然而笑得嫣然可喜，雖然狂放，卻不影響其嫵媚的姿態，大家都愛看她笑。鄰家的大姑娘小媳婦都愿意跟她結交為密友。　　吳氏想擇一吉日，為王子服和嬰寧完婚，心里卻終究懷疑嬰寧是個鬼怪。她暗地里在陽光下看嬰寧，其影子卻也與常人無異。到了完婚的那天，想讓嬰寧穿上華麗的禮服，行新婦之禮。嬰寧卻笑得直不起腰來，只得作罷。兩人婚后，王子服因為素知嬰寧傻乎乎的沒有心機，很怕她把兩人在房中親昵的事情都說給別人聽，但嬰寧卻十分保密，一句話也沒有泄露出去。每當母親吳氏憂愁氣惱的時候，嬰寧過來，一笑就化解了。家里的仆婢們有時犯了小過錯，怕被吳氏責打，都來求嬰寧替他們說好話，每次都能免于處罰。只是嬰寧愛花成癖，在親戚家都尋遍了，偷偷把金釵首飾典當出去，購買好的花種不到數月，王子服家里的臺階院落，無一處不見鮮花。　　家里院有裸木香樹，緊挨著西鄰家。嬰寧時常爬到樹上，摘花插到頭上玩。吳氏每次碰見，都要呵斥她一番，但她總也不改。—天，嬰寧爬樹摘花時，被西鄰家的兒子看見，為她的美貌而神魂顛倒。嬰寧也不回避，還沖他笑了笑。西鄰子自以為她看上了自己，心審竊喜不已。嬰寧向他指了指墻角下，爬下樹來走了。西鄰子以為是指給他約會的地方，大喜。到了傍晚，西鄰子來到那里，果然見嬰寧在，便撲上去抱住了她。忽覺下身像被錐子刺了一下，痛徹心肺，本叫一聲，跌倒在地。仔細一看，哪里有嬰寧，原來只是一根枯木倒在墻邊，木樁下部有一個被水淋爛的孔洞。他父親聽到叫聲，急忙跑過來，問什么情況，西鄰子呻吟著不回答。他的妻子來問，才講出實情。大家點上燈往枯木上的孔洞里照，見里面有個巨大的蝎子，像小螃蟹一樣。鄰父劈碎了木樁，殺了蝎子，把兒子背回家中，半夜里就死了。鄰父的官府起訴王子服，揭發嬰寧是妖怪。縣令素來仰慕王子服的才華，一向知道他是個老實厚道的讀書人，斷鄰父為誣告，還要打他板子。王子服向縣令求情，才免了責打，將其趕出公堂。婆婆吳氏對嬰寧說：“你平時癡癡憨憨的，我早知道會樂極生悲。幸虧縣令明察，沒有牽累到我們。要是碰上那種糊涂官員，一定會逮捕你一個婦道人家去公堂對質，那時，我兒還有什么臉面見親戚鄉人啊！”嬰寧聽了婆婆的訓誨，面容嚴肅地發誓今后決不再笑。吳氏說：“人哪有不笑的，只是要看時候。”但嬰寧此后竟真的不再發笑，有時候別人故意逗她時她也不笑。雖然不笑，但一天到晚也沒有顯露過憂愁的樣子。　　一天晚上，嬰寧忽然對王子服哭泣了起來。王子服覺得很詫異，問她足怎么回事。嬰寧哽咽地說：“過去因為我們在一起時間短，所以不敢對你說實話，怕你害怕。現在看婆婆和你都對我十分親愛，一家人沒有異心，所以我直言相告，應該不妨事吧！我本來是狐仙的女兒。我的親生母親臨走的時候，把我托付給了鬼母，也就是你已經去世的秦家姨媽，我們兩個相依為命十多年了，才有了今天。我又沒有兄弟，萬事只有依靠郎君你。我唯一掛念的，只有我的養母，她孤零零地住在山崗墳場之中，卻沒有人把她和我父親合葬在一起、幾泉之下也十分遺恨。你若不嫌麻煩和破費，幫她了卻這個心愿，這樣成全我的孝親之心，也給天下人作個樣子，使普天下養女兒的人家，都不忍心再將自己的女兒溺死或遺棄了！”　　王子服慨然答應了下來，只是擔心老太太的墳塋埋沒在荒煙蔓草問，不易尋找。嬰寧說：“無妨。”夫妻兩人擇下吉日，派人鬻著上好的棺木前往西南山中。嬰寧在荒野荊棘之中為大家指示路徑，果然挖出了老太太的尸體，競還沒有腐爛。嬰寧抱著她的尸身痛哭不已。眾人將老太太抬進棺木。找到她丈夫秦某的墓地，啟開合葬到一起。當天晚上，王子服夢到老太太前來致謝，醒來對嬰寧述說。嬰寧說：“我昨晚見到她了，囑咐她不要嚇著郎君了。”王子服怪她不邀老太太留下來，大家一聚。嬰寧說：“她是鬼魂，這里生人多，陽氣太盛，豈能久住。”王子服又問起丫鬟小榮的情況，嬰寧說：“小榮也是狐仙，*聰明了。我的狐仙母親留下她來與我做伴照顧我。她常常弄來吃的給我，所以我對她一直感激不已。昨晚問老母親，說已經把她嫁出去了。”　　……